:“殿下,项步初毕竟是明算第四,您苦心培养仕子,怎么能半路折戟,臣知情不言愿意领罪,求您饶了项步初!”
可巧考雅相同时开口求情道:“殿下,束馨清不过是为情谊所逼,才一时糊涂,主罪并不在她,还请您明鉴,念在她医术上佳从轻发落!”
启蛰看着面前两人,似是有了底牌,一声轻哼,抬眼似笑非笑看向项步初道:“这你也能视若无睹?”
束馨清紧张地看了项步初一眼,随即又膝行两步,想说些什么,却被启蛰一个甩过来的戾然眼色吓得钉在了原地。
考雅相也回头看向项步初,意思很明显——你不能这时候还叫那没脑子的蠢货给你垫背吧?
项步初看到了考雅相的眼神,无谓地笑了笑,她当然不是像他以为的只是利用束馨清,但这话,她自然不必与他解释。
抚了抚孩子,撑着从塌上起身跪下坦然道:“殿下,罪臣自小行事无度,从前便不知礼数多有得罪,您——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可我却一错再错,辱…”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所有情感,“辱没了国子监仕子名声,虽百死难赎吾罪。但束馨清性子单纯,被我半哄半骗才做出此事。罪臣不敢祈求您的宽恕,只希望您看在我如今八个月身孕,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行惩处。”
虽然心里有了预计,但这话说出来还是比想象中更屈辱,她咽下所有傲气,死死控制住嗓音不许哽咽,语毕,动作艰难地磕了个头。
此时太阳几乎落山,光线暗不可查,没人看得见她说话时眼里浓重的哀伤,像深秋满地的枯叶,轻轻一踏,脉网碎遍。
束馨清与她交好数月,脾性相熟,怎会不知道这样碾压自尊的话对于一身傲骨的项步初来说不啻凌迟之痛。
她想开口说话却被考雅相一把用力握住腕子制止,她抬眼,发现考雅相的眸子里满是震惊,情绪复杂,却微不可查地对她摇了摇头,话已至此,除了项郗笵没人能再救项步初了。
听到了想听的话,启蛰还没来得及快意解气,就先被她的月份惊讶住了:“八个月!这……”从进门,项步初就一直宽袍卧在被里,她还以为只有五六个月,毕竟她所见五月妊娠的妇人也有锦盘大小了,这就是说,她三个月之前的常科居然是这样参考的吗!
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项步初,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告知家里,不打算成婚,就,就这么有了孩子?!”
她问,她就答:“殿下,国子监最小的女仕子徐岁寒都已经二十三了,按寻常人家,也早就到了成婚主事的年纪,女仕子虽与寻常百姓家女孩不同,但她们依旧只是读了书的女人,而非庙里无欲无求的菩萨……我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启蛰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复杂。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项步初如现在一般,垂首待命地跪在她脚下,由她发落。
可项步初却说,女仕子有她们自己的需求。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缠着项步初给她念书,读到“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时,项步初很是轻蔑地“嗤”了一声。
有计谋的男人成就国事,有计谋的女人败毁国事,多么可笑!
项步初一向不喜欢哄小孩子,但那天,却一反常态地和她说了许多。
说了什么她现在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过了一段时间,她了解到“人尽可夫”和“何患无妻”这两个词。
这两个词最初明明都是形容有一些事大过情爱,不必在意,但最后却成了一个夸人,一个贬损,何其讽刺。
她带着这些话想去找项步初,得到她的肯定,但跑到阿娘那里,却听到的是项步初拒绝当她伴读的消息。
项步初那样放肆无礼,连项郗笵都为她请罪道歉,可阿娘却一笑而过,说她前些天给自己讲书,确实超过自己许多……
今天也是,明明是她行为出格,却要说她不理解女仕子。
是她给了这些人改变命运的机会,让她们不必被埋没于家宅琐务,明明所有人都感恩戴德,但项步初的话,却好像是她错了一样!
启蛰呼吸渐重,怒意磅礴,如有实质,束馨清被这气势骇得瑟瑟发抖,连考雅相都被压得说不出一个字,以为项步初必然在劫难逃,然而就在启蛰怒气升到最顶点,打算发落了项步初的时候,今天路过国子监厅堂,挂在墙上的那副刺绣的样子,却突然映入她脑海。
“你起来吧。”
片刻后,平心静气一句话,却让屋内的人再度同时震惊了,距离太近,束馨清甚至清楚地看到长公主说话的一刹,考雅相面上猝不及防划过的愕然。
启蛰不理会他们的表情,继续道:“你并不是宫女、女医,没有人说过仕子不可以有孕,从前都是男子,也无人想过这一点,但既然男仕子可以入仕后成家立业,女仕子自然也一样,不然,朝堂岂不成了阉割之地。”
听到这里,项步初的表情是绷不住的讶然,启蛰将她表情收入眼底,不做理会,继续半慨半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