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来,从前在姑苏巷里,高喊一句就听得着余音。一前一后来了金陵,竟是一年也找不见几回。
沉琮之家原是旧朝重臣,旧朝重文,武将之家只有骁勇而无蛇鼠之辈的,后沉老卷入党争案被清算停职,沉老气不过,一家上下却都是人命,求得了清白,乞老归家,这才有了与温家的缘分。
新帝登基,朝政不稳,太后只得几封信下,还试了试沉老的意思。沉老则表若要领兵,此事无可而谈,前朝几乎已经伤透将士之心。再三权衡下,接过大理寺卿。沉琮之则是沉家难得有力于文的,正儿八经都察院的出身。
沉琮之见温芸,从来都是常服,从未有过官服礼服。他仅用木簪挽过发,背立在水之湄。
温芸的足尖划过地面,摩擦着石子,发出轻微“咯吱”的声响,沉琮之便转过了身。泍呅唯&10102;璉載&17597;址:p&245;18&120199;&120009;&169;&245;
乌眉淡目,他如母亲的长相,是清秀。自入了都察院,眉眼间却盈了多锋利。
温芸抬眼瞧着他,他威严而板正,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开口。
互相还打量了几秒,陌生了,不认人了。
沉琮之气得发笑:“你哑了不成。”
离了金陵半年办事,原打算是回来便下聘娶她,这事本就是大家心如澄镜的,哪想回来等着他的并非喜事一桩,却是她与萧太师的喜事。
别论是温家,父母都未曾修书一封,还是路上才听人讲起。
把他蒙在鼓里,却言都是为他好。他就如个担不起事的顽童么。
温芸也气鼓鼓:“你要找我,你不开口,反倒讲我,不是君子。”
不是君子,就是小人。
好了,要见她一面问一声,都是他的不是了。
“我要问什么,你不晓得?装什么。”
他语气是难得恶劣。
温芸便一脚踢了石子,径直踢向了他的裤脚,石子便溅起。
什么态度。
“你要问什么我便要答么?倘若你要问我这桩婚事,那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没有其他了。”
沉琮之更是一声冷嗤:“再没其他?你温令眠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么?”
温芸瞪了瞪眼,说着也有委屈:“你们这些郎君,最爱嘴上挂风流,你若想娶我,自应早早与我父亲小娘说定,如今倒要怪我。”
她只要话头一软,他一定投降。
沉琮之默了默。
良久,他才缓缓低声。
“温令眠,你当我是唾绒么。”
他这般讲自己,反让温芸的一腔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那好了,我便只问你一个问题。从前与你打闹惯了,你大抵不记得。那年你喝花酒醉了,我偷偷讲,我来日非你不娶,你应也不记得,然我说的一字一句是真心。我心悦你,护你,珍你。我只问你,你有无如我这般倾心?”
他一股脑吐了出来,胸膛甚至讲得起起伏伏。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无比痛快。终于能畅快地讲出来。她不会晓得,他觉得自己时而与她是登对的良人,时而觉得自己是肖想的小人,她对他从来是落落大方,他却藏了更龌龊的心思。
可那算龌龊么,他不过是早早认定了她,云胡不喜。
这下却轮到温芸默了。
他非要把曾经朦胧的窗户纸捅破了,倒好像她如个玩弄人心的人,只一味钓着他,却不想付一丁点的责任。什么喝酒,她量浅他又不是不知道,明明是怕她晓得,又怕她不晓得。
然于她而言,他是难得那么痛快真挚的一个人,又是聊得如此投契。她想的是,人生难得几知己,她自然能从微末中查探到他的心思,可他不明说,她自然无法明说。
她不想因此而失去了一段纯粹没有利益的感情。然这世间,并未有给女子权利,去定义一段若闺阁朋友般的男女关系。
若要她从男欢女爱里想,她并不能想象。总之那个壳子不是他。从内而外,若只想不失去这段关系,他们成了夫妻,她只会对自己失望。这是束缚了他,更是束缚了自己。
“你也别担心,我这样的人,你说了多少我就忘了多少。”
见她沉默,沉琮之又补了一句。
他一向是有原则的人。
“在你这里,我有半点原则可言么。”
温芸刚在心里要寻点夸他的话,却又被他下一句话给噎住。本不能信从他口里吐出多少珍言。
“我待你,从无男女之情。倘若你真要为这段过往寻个名头,你与我言,那便是朋友,便是兄长。”
温芸郑重而言,“对于你,对于听晚,都是一样的。你们若有事,让我舍命而报都是在所不惜的。”
说得如壮士赴死般惨烈。
沉琮之原本紧绷着的神情,忽然松开了,淡淡笑了笑。
轻声道:“得了吧你。”
这么多年的结,就这样两三言打开了。
风又吹来,芦苇身姿摇曳,你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