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勉仲同那位叫左歆的女郎用完餐,并肩款款离去。
临走前,左歆和这桌打了招呼,同孟介甫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目光有意无意中落在青枝脸上,带着几分探究的深意。
青枝听着她柔美的笑声,抬眸与她相对,也绽开一笑,算是补救一下之前因为惊愕而丢到九霄云外的必要礼节。
哪怕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孟介甫考虑。
带的女伴总不能太小家子气吧,会连累他的风评。
女郎离去,站在她的骑士身旁,通体散发着女性的魅力。
她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青枝收回目光,暗示自己忽略心中突如其来的酸涩。
青枝和孟介甫用完餐,孟介甫送她回学校宿舍。
夜明星稀,四野寂寂,载着二人的车驶过无数大道、小路。
在车上,孟介甫起先并未提青枝在饭桌上的反常,只是打着哈哈,聊起她工作的话题。
“青枝,我比较好奇,你们班上有没有学生早恋?”
青枝回想关伊人和班上暧昧男女斗智斗勇的模样,说:“有,数量不少。”
孟介甫感慨:“现在的孩子真会玩,比我们胆大多了,我侄女上个月十岁生日,她后来偷偷告诉我她的生日愿望,说是希望她的校草男神来倒追她,我惊呆了。”
青枝也惊呆了。
十岁,生日,许愿。
这样的关键字眼。
一瞬间将她也拉回了属于她的十岁。
孟介甫说:“我十岁的时候,还被我爸妈逼着四处去参加培训班,忙得不可开交,学校学生有没有评校花校草这种东西,我完全没有概念,脑袋里都是数学几何化学元素周期表。”
他侧头问副驾驶上的青枝:“你呢,青枝,你的十岁在干什么呢?”
青枝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不断倒退到消失不见的风景,恬淡的面容上神情颇为恍惚。
她的十岁,下着倾盆大雨。
十岁的她,狼狈不堪地抱着书包踩过泥泞的小路。
路很黑,雨太大,脸上都是水。
视野模糊,身上湿漉漉的,脏兮兮的鞋子里边盛满水。
雷声阵阵,风雨凄凄,她逃回家,想要躲进避风港,洗个热水澡。
奶奶不在家里。
她不知道奶奶在哪里。
她担心奶奶,担心疯了。
是江勉仲一步步朝她走来,温和地托住她瘦弱的身体,背她去医院打点滴。
后来她半夜醒来,迷蒙间见江勉仲坐在床边看书,他手边的柜子上,摆着一个用丝带打着蝴蝶结的漂亮包装盒子,五六寸的大小。
他见她醒来,合上书,安抚她,“别担心,傅奶奶没事,她在接你的路上太着急,脚踩空滑进田埂里,被人发现送去人民医院了。等你退烧,我就带你去看她。”
十岁的傅青枝忧伤地看着江勉仲,眼睛雾蒙蒙的,眼泪不由自主就要掉下来。
十五岁的江勉仲见状,慌了,连忙将生日蛋糕提过来,转移话题:“生日快乐,青枝。”
他其实并不怎么会哄女孩,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不能让青枝难过。
她哭起来的样子,他在恩师师母的葬礼上见过。
让他想起在休闲时陪妈妈一起看过的,之于他而言为数不多的电视剧——《春光灿烂猪八戒》。
小龙女一哭,天上就会下雨,她哭时就是这样哀愁,梨花带雨,让人惶惶,心隐隐的疼。
青枝果然止住了眼泪,喉咙还很干涩,她沙哑地问:“勉仲哥哥,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江勉仲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起身把柜子搬过来,将包装解开,放在上边。
他插上细小的蜡烛,用小火柴点燃,起身熄灭了病房的灯。
那天夜里,那间病房很凑巧只有他们两个人。
少年取出一支古朴的口风琴,薄唇轻启,生日歌的曲调从他口中倾泻流出,如鸣佩环,古典而悠扬。
十岁的小青枝感动地笑,笑着笑着莫名地掉下眼泪,她连忙擦掉眼泪,露出贝壳似的雪白牙齿,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下两个愿望。
她的第一个愿望,希望奶奶和身边的亲人朋友平安健康。
她的第二个愿望,也是希望有一天,有一天,能和男神肩并肩地走在一起。
就像舒婷《致橡树》里写的那样: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我要努力长大,将来也要变得像勉仲哥哥一样优秀,成为照亮别人的光,在黑暗之中,为人送去温暖。
所以后来高考,她去了师范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英语老师,站在三尺讲台上发光发热。
她感谢勉仲哥哥,也感谢努力的自己,一路走来,不曾辜负光阴,努力起舞。
孟介甫见旁边陷入沉思的青枝,学校越来越近,他终于提醒:“青枝?”
“啊?”青枝回过神来,非常抱歉地看向一旁的孟介甫,“对不起,我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