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坐在边上休息的时候,还有人来找程珩一看病,排了四五个人。
程珩一从裤子口袋里熟练地掏出银色小手电,给患者看眼睛。
单纯的看诊不能完全诊断出疾病,他只能给出可能的判断,就这样半小时的功夫,他没歇息地看了好几个病人,直到板凳灯要开始了才停下。
程珩一把口袋里的手电筒和手机拿出来,给了岑眠保管,怕举灯的时候掉出来,或者磕了碰了。
板凳灯绕村子一圈,走走停停要好久。
天黑路不好走,沈平山也没那么多体力跟着板凳灯一路,岑眠便和他一起回了老屋。
板凳灯在去祠堂前,会经过老屋,在老屋前多停留一会儿。
回去的路上,岑眠的手上忽然淋到了冰凉雨点。
“阿公,下雨了?”
沈平山摊开手,也感受到了雨点。
“小雨没事。”
下雨板凳灯不举,但一旦开始举了,便不会中途停止。
岑眠站在老屋的檐下,靡靡细雨随微风飘了进来,微微打湿了她的脸。
岑眠踮起脚,远处是黑压压一片,偶尔有房子里透出橙黄色的光亮,在湿润的水汽里,仿佛氤氲的一团渐变颜料。
“怎么还不来呀。”她等的不耐烦。
沈平山坐在老屋里头听越剧,手搭在膝盖上,跟着音乐来回摆。他抬眸,看一眼墙上的老挂钟,漫不经心说:“快啦。”
他从有记忆以来,年年都看灯,看了七八十年,如今一把年纪了,早就不新鲜了,不过是跟着图个热闹。
岑眠等不住,冒着细雨走到院子里,终于在一片漆黑里,看见了蜿蜒曲折的龙灯,像是一条明亮的山脉。
板凳灯的龙头气派,一根根龙须都缠上了灯带,尤其是龙眼,亮得像是铜铃。
岑眠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到山脉的最末端,看不见,她又连着蹦跶了两下,清冷的院子也被她的兴奋样子给染上了难得的热闹。
沈平山很喜欢岑眠的活泼劲儿,笑眯眯地看着她,负手走出老屋。
板凳灯的龙头走到了老屋门口,举龙头的是梁叔,他抬起龙头,晃了两下。
这一晃不要紧,却把一只龙眼睛给晃到了地上。
周围有不少跟着灯走了一路的村民,看见龙眼睛掉到地上,高声提醒。
板凳灯停下来,然而众人纷纷低头去找,龙眼睛却已经找不到了,不知滚去了哪里。
大伙找了许久,再找下去,就要误了祠堂表演的时间,只能作罢,继续前进。
岑眠一直等到龙尾出现,她的目光看过去时,正好程珩一也在看她。
“好看吗?”程珩一笑着问她,哄小孩似的。
岑眠也捧场,乐呵呵说:“好看!”
“等下更好看,你带阿公去祠堂吧,梁婶在她家楼上给你们留了看的位置。”
岑眠点点头:“好。”
“晚上冷,你和阿公多穿点。”
岑眠又点点头,她看了看程珩一,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卫衣。
“要给你带一件外套吗?”
“不用,我不冷。”
岑眠不信,手伸进他的卫衣领口里。
程珩一呼吸一滞,龙尾颤了一下。
岑眠在他脖颈处摸了摸,触到一片滚烫,确定他不冷,很快又收回了手。
程珩一深深看她眼。
板凳灯走得很快,岑眠跟着走了十几步,才跟程珩一说完话,然后转头回了老屋去找阿公。
沈平山站在院子里,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岑眠叫了他好几声,也不晓得应。
“阿公!”岑眠提高了音调。
沈平山才回过神,“怎么了?”
“我们要去祠堂了,你在想什么?”
沈平山轻轻叹气:“龙王的眼睛掉了,不是什么好兆头。”
岑眠没想到他原来在担心这个,老一辈的人多少迷信,她笑着安慰说:“没事的,就是没粘牢罢了。”
沈平山抿着嘴,没吭声。
岑眠带阿公出门时,雨慢慢变成了雪子,不似北方的雪干燥轻柔,而是像一根根透明细针似的,打在身上,微微扎人,又一阵冰凉,顺着裸露出来的肌肤,浸透了刺骨的寒意。
幸好出门时,他们都多穿了一件外套,不然真是冷得够呛。
梁叔梁婶家就在祠堂正对的位置,梁婶知道沈老村长要来,早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他和岑眠,把他们领上了三楼的天台。
天台上早就挤满了乌泱泱的人,这里的视野好,村里人都往上面来,梁婶也不介意,还帮忙拿凳子椅子,瓜子花生。
梁婶为沈老村长留了视野最好的位置,连带岑眠也沾了他的光,坐在了能够俯瞰整个祠堂的地方。
板凳灯到了场地开阔的祠堂广场前,仿佛龙跃入海,开始盘旋起来,一圈接着一圈,黑暗祠堂在龙灯的映照下,灯火通明,宛如一朵重莲,燃着烈火。
随即,这火迅速地蹿了起来,巨龙仿佛活了,盘旋的速度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