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瘫倒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昏暗,只有一扇窄窄的小门开着,露进些天光。
先前那只黑猫正卧在她的眼前,两只圆溜溜的黄眼睛烦着荧荧的光。
“别琢磨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得再加十条鱼。”
“……” 柳青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唉,” 黑猫悠闲地舔了舔爪子,“多亏了我耳朵灵,我远远地听见你们里面有人又喊又叫的,就怕你出事。”
“多亏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柳青缓得差不多了,用力一撑,坐了起来。
“用鱼感谢吧。我真怕你一死,我都没处要鱼去。”
“……也是。”
黑猫是只实诚的猫。
“我昏过去多久了?”
“没多久,你这气也没全断,缓得快。掐你那人被我挠了一下,突然就松手了。” 黑猫朝暗门外叫了声,“他在外面坐着呢。”
柳青心里一紧,她现在一想到那二品官,就觉得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这人是差点取她性命的活阎王,虽是受幻觉的驱使,但他若本没有那般的狠厉,也绝不会要取人性命。
柳青起身往外走,才发现何道姑还趴在脚踏上一动不动,看来她昏过去之前挨的那下挺重的。
她跨出那顶箱柜的门,出了暗室,见二品官稳稳当当地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
他见她出来,毫无愧色地看过来,那眼神像是在细细地观察她,全无半点懊悔和歉意。
“你出来了,” 他对她笑了笑,“那里面的烛火我已经熄了,但我大概是受了那幻药的影响,有好半天觉得晕乎乎的,连我怎么做到这的都不记得了。”
他衣领虽拉高了些,脖子的一侧仍有道暗红的爪印若隐若现,想来是黑猫留下的。她不觉有些发愣,他怎么笑得出来?他方才差点要了她的命!
他见她不说话,又问道:“你进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一双瑞凤眼好似渊潭一般,深不见底。
她的双手攥成了拳头,藏在袖筒里微微地抖着。
她也曾受过这些幻药的影响,眼前虽有幻象,自己做过什么却是丝毫不会忘记。他方才那样凶狠地掐住她的喉咙,看着她一点点的断气,竟然说自己全然不记得了!
“下官方才……”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两只战栗的胳膊背到身后,“方才大概也受了幻药的影响,和大人一样,也是头脑发昏,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虽愤怒,却也明白他问话的意思。他方才要掐死她的时候,也无意中暴露了他的秘密——他口中那个是人是鬼的人,大抵是个被他害死的人吧。他此番问话,或许是试探,又或许是还没拿定主意,到底要将她如何。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整了整他的松江布直身:“人生在世,许多事,难得糊涂。我曾经见过一些人,明明可以糊涂下去,平平安安一辈子,却偏要自寻烦恼,终是——” 他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她,“害人又害己!”
柳青的指甲险些嵌进肉里,迎着他锐利的目光一笑:“大人金玉良言,下官记下了。”
她忽然意识到,此人先前还是收敛着的,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压此时才刚刚显露出来。这是专门显给她看的,告诉她若是踏错一步,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他所说的不肯装糊涂的人,是不是他将她错认成的那个人?按他说漏嘴的那些话,他曾害死过一个他十分器重的人?
“那猫是你养的?” 他细观了她半晌,忽然站起身来。
“……野猫而已,下官之前喂过它一些吃的,就认人了。”
“这猫倒是……”
他话说到一半,门外两个差役的声音响起。
“大人在这,两位大人都在。”
几个在找人的差役纷纷进来行礼,一个对另一个轻轻责骂道:“方才你还说来这屋找过了,大人不就在这嘛。”
被骂的那个挠了挠后脑勺,也弄不清怎么回事:“小的眼拙,小的眼拙。”
柳青忙将衣领再拉高一些,她脖子上想必有些青紫的痕迹,最好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瞧见。她回身一指那顶箱柜:“犯人在里面,绑起来,大人要审讯。”
“你来审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柳主事,你来送我一下。”
柳青应诺。
一个差役匆忙跑出去,到街口叫了个抬轿子的过来。
二品官掀起轿帘,忽然回头对柳青道:“柳主事,我一向只信我自己——以及同样有秘密的人。你知道为何吧?”
柳青一愣,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也没期待她回答,自己拿扇子遮头,望了望天:“互相掌握了对方的秘密,才是信任的开始,你说是吧?”
他忽然看向她,嘴角微微挑起。他先前也爱笑,只是笑容里永远有种居高临下的戏谑。此时的笑却有些不同了,倒像是在和她签订某种契约。
柳青心里一沉,低头行了礼:“大人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