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来在沈延的客栈门口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进去跟伙计打听,问柳青此时在不在沈延房里。
一听说不在,他心里既失落又松了口气。一方面,他对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延很是怵头,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很不公平。
看沈延瞧柳青的眼神,说不定他跟他怀着同样的心思呢。他把一个美男子叫到自己屋里去写什么案情陈述,说他没有旁的心思谁能信。
王友能垂头丧气地回了衙门,觉得这劳什子的差事真没什么乐趣,便临时告了假,乘车回了家。
“老爷,您回来的正好,家里来了贵客,是京里……”
管家见他正往书房走,便一路小碎步跟上来。
“去他娘的贵客,京里来的就了不起啊?整天把着我们柳主事不撒手,柳主事请我喝酒他也拦着。”
管家一听他嘴里不干净,吓得忙凑到他耳边。
“不是啊爷,这位真是贵客,是京里来的……”
“呦,王大人脾气大了不少啊,“管家话音未落,从书房里悠悠地飘出来这么一句,“快让爷瞧瞧,谁把你气着了,爷帮你顺气。”
王友能听了,整个身子一僵。
今儿是什么日子,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
他扭过脸来,狠狠地瞪了管家一眼,摆着口型质问他:“他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管家哭丧着脸,无声地答道:“小的这不正要跟您说呢么。”
王友能扁了扁嘴,把勒到肚皮上的大带往下拉了拉,又整了整袍角,才迈进书房。
他的书案后,有个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他的加大号圈椅上,一只脚踩着书案旁的卷缸。一把洒金折扇放在手边的书案上。
那人穿了身玄色底绣金大团花纹直裰,头上用金嵌翠玉冠束发。这么一身打扮,穿旁人身上未免有些浮夸,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是浑然天成,好似只有这样的一身才衬得上他这身贵气。
他斜后方还垂手立着一个精壮的男人,手臂顶常人两个粗,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王友能也不敢打量太久,向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友能给五爷请安。五爷何时来的金陵,友能若是早知道五爷来,自当早早地去恭候您。”
“别呀,王大人,你公务繁忙,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他虽是王大人王大人地叫着,口气里却是掩不住的居高临下。
他也不看王友能,只回手从身后的博古架上随意拿了个紫檀雕的南极仙翁,盯着那仙翁的肚脐看。
“五爷折煞友能了,友能在五爷面前怎敢称大人。五爷若有用得着友能的地方,友能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王友能一向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然而遇上面前这位,他连表忠心的时候都有些局促。
五爷哈哈笑起来,将南极仙翁往书案上一放。
“谁要你们肝脑涂地了,爷这回是有公干,顺道来看看你们。你们方才在门外说的什么事,哪个京师来的跟你抢人了,还有你说的那个姓柳的是谁,说来听听,帮爷解解闷。”
王友能暗骂自己方才嗓门太大,这事竟让他听见了。
“回爷的话,友能就是开个玩笑。之前京师刑部派来两位主事来南京刑部监察,一个姓梁,一个姓柳。前两日又来了位刑部侍郎,姓沈的。”
五爷一听,里面有个刑部姓柳的,即刻将踩在卷缸上的脚收回来,微微坐直了身子。
“姓柳的,是叫柳青?”
“……正是。” 王友能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哦,你看上她了?”
那人半眯着眼睛瞧他。
王友能差点噎进去一口气,这问得还真是直接。
“我知道你喜欢男人,但是她不行。” 五爷也不等他回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 王友能抬头看他。
柳青怎么就不行了?
“她是爷的人。” 那人坐直了身子,很认真地告诉他。
“……爷,您什么时候……”
王友能心里生出万分的悲苦。这位爷什么时候也喜欢男人了?
“诶,她怎么可能请你喝酒呢?她这人……我知道了,她是不是要求你办事,到底什么事?” 五爷又道。
她都没请他喝过酒呢,怎么可能看得上王友能。
“……” 王友能暗暗叹了口气,五爷这瞧不上他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可能是友能之前帮他找过人吧。”
“什么人,男的女的?”
“……男的。”
“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多大岁数?” 她找一个男人做什么,别再是她相好的。
王友能只好走到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洪敬的画像呈给五爷。
五爷拿起来看了看,模样倒不难看,就是岁数大了点,一定不是她相好的。他便觉得没什么好探究的了。
他身后那汉子的目光却渐渐定在那画像上。
“好了,不说这个了,” 五爷一摆手,“最近南京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