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腰间抽出那把洒金折扇狠狠地扇了几下,拿扇子头在身后一行穿劲装的随从中点了两个。
“你们不必跟着爷了,立马回船上去……”他低声交代了一通。
那二人听罢,匆匆对视了一眼,也不敢多问,应诺之后,便又爬了梯子回船上去了。
送完了五爷,船上三人各自回舱。
柳青扒头瞧了瞧,见梁虎进了自己的房间,便从另一侧绕到楼上,想去问问沈延伤势如何。
然而她才刚走到楼梯口,便被一个穿劲装的护卫拦住了。
“大人,五爷说了,沈大人有伤在身,柳大人又连日操劳,实在应该各自好生休养。还请柳大人会舱休息吧。”
柳青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人不是送五爷下船后又折返的护卫么。五爷这是何意,还不许她和沈延见面了?
“我只是想看看沈大人伤口恢复得如何。”
“沈大人很好,小的们会好好照顾沈大人,柳大人放心。”
那人抱着刀站在楼梯口,动也不动。
柳青气得咬了咬唇。这位爷真是可以,人不在,管得还挺宽。
她一甩袖子回了舱,越想越生气。
她也是堂堂朝廷命官,那几个护卫算什么身份,仗着主子是皇子竟敢拦她。
虽然她估计沈延也没什么大碍,但是他们越不让她见,她就越是要见。
她时不时地探出窗外朝楼上望,沈延似乎一直坐在窗边看书,一副闲适自若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罢了,较这个劲做什么,沈延都不在意。
她只是好心惦记他的伤势,又不是见不到他就吃不下饭了。
午后,胖硕的日头渐渐低垂,像日头下的人一样昏昏懒懒,没几个时辰就坠入了水。
待到皎月升空,运河上银星点点,远山乌黛如笼了层层的青纱,才是另一番醉人景象。
柳青做官之前,从未在河上过过夜,忍不住出了舱上了甲板。
她沿着舱外的走廊往船头走,却见前面黑影一晃,似是在伙房的附近消失了。
她审案多年,对异常之处极为敏感。这人莫不是哪里混入的歹人,要在船上做手脚害人?
她蹑手蹑脚地往伙房的方向跟过去,可还没到伙房,就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她吓得一激灵,那人却轻轻笑了笑,沉声安慰。
“别怕,是我。”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从旁侧一个幽暗的角落传来的,她往前挪了挪,借着月光往里细瞧。
那人肩膀宽阔,比她高了整一头,革带束出紧实的腰身。他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月如银霜,勾勒出他英挺的鼻梁,深邃的寒星目。
不是沈延又是谁。
“大人,您怎么在这,”柳青惊讶得很,“……您怎么甩掉那些人的?”
按她对这船上各处的记忆,此处应当是伙房与一层舱室之间一个小小的空隙,他是如何避开门口的护卫从最上层的舱室走到这里的?
“这种官船一般在顶楼的舱室外都会另修一条逃生的通道,五爷极少乘船,他的人不知道这些。”他往顶上指了指,低声道。
“原来如此。”
柳青真有些佩服他了,他那些书还真是没白读。
“那大人您到这来是做什么?”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真有点做贼的感觉。
“……你不是要找我么?我来问问是何事。站在外面的话,那些护卫会找过来,还是靠在这里自在些。”
“原来如此……下官……”
她原只是想问问他的伤口如何,他被她撞了一下,有没有加重伤痛,不过看他这样行动自如,想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那她也不必要显得太过关心他。
“下官没什么重要的事,已经不记得了。”
“……是这样啊。”
沈延双唇抿了抿,口气里透着失望。
柳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个幽暗的角落一下子变得很是安静。
其实此处狭小得很,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味已经积累得浓郁,他呼吸平缓的节律她也能隐隐听到。她被他笼在高大的身影里,衣袖与他的衣袖交触厮磨,她若是再往前一步,或许就会觉出他身体的轮廓。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竟有些像被他笼在怀里了。
柳青有些害怕这种感觉。
她怕一旦喜欢上这种感觉,就会沉浸其中,再也做不了她要做的事。
“那……那下官不耽误大人了,下官先行告退了。”
她低垂着小脸不看他,染了霜色的睫毛微动。
既然决定了继续做柳主事,就该和他保持距离,不能无端地生出暧昧。
“等等,”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来都来了,月色正好,看看月亮吧。”
他见她停住脚步,便又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
柳青不敢看他,僵硬地抬起头,瞥了一眼那轮足以让人生出无限柔情的银月。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呢。”
沈延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