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讲价的老汉不高兴了,脸拉老长,只看了眼卖马的那一圈,个个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又不敢发作,哼了一声,转身扒开条道挤了出去。
结了银,辛珊思接过缰绳:“都散了都散了…”人群松动,她牵着驴往卖马的那边去。也巧,卖板车的摊子就在那头。
板车用好木的要一两二钱银,她看了车轴跟车轮,确实值。又添了五钱银,加了个棚。等拉着驴,拖着按好车棚的长板车出集市,天都中了。换了口新鲜气,去米粮铺子瞅瞅。
过日子柴米油盐少不了,现在她有驴车了,这些可以带着买。还有棉花,天一日寒过一日,她最少也得做两床被子。
辛珊思默算了下,零零碎碎置办全了,怎么也要个五六两银。嘚,加上刚买驴买车的钱,从篮把里抽出的那点金,没了。再想想自个的家底…不由叹气,钱是真不经花。
抬眼望了下天上飘散的白云,她啧了啧泛苦的嘴,目视前路。洛河城郊那个庄子得处理掉。辛家好像有个仇家,叫…叫鬼山老眉…吧?不知老眉对庄子有没有兴趣?
到了粮铺,见精米要八文一斤,她扭头就走,太贵了。沿街买了一笼大肉包子,回去客栈。将东西收拾上驴车,退房赶着驴往西。
出了江平,走了一刻,瞧着路上没什么人,辛珊思把驴车靠边,弯身抓了把泥拱进车棚。没多会一个头扎旧布巾背有点坨的灰头劳苦妇人出来了,拉着缰绳继续赶路。
她抵达洛河城北郊,是第二天中午。而这个时候,范西城北边鹰头山上弄月庵西云禅室里,已吵起来了。
两个小尼揽着断了右臂的同欣,劝着。同欣双目红肿,几欲要冲上去打那个跪在师父尸身边的贱人,歇斯底里地怒斥:“我师父将毕生所学都传予你,要你剃度入门怎么了?你说什么六根未尽…你给我说清楚…”
弄月庵的掌门,无华师太就站在边上。她看着遗容已干净的大师姐,不懂事情怎么就到这境地了?
谈思瑜泪一滴一滴地滴,无声地哭着。
同欣一把攘开紧抓她左臂的小师妹,上去就要挠谈思瑜:“你还委屈了…”
亦悲恸至极的善意拦了一手,同欣一下秉不住了,哭吼:“师叔,弟子师父、师姐都死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们根本就不会走卢阳过呜…是她是她,她就是个灾星…”
怪谈思瑜吗?善意不想骗自己的心,她怪。
谈思瑜哑声道:“我只是个平凡百姓家的女儿,平日里想的是如何照顾好娘亲,等岁数到了嫁人生子料理内宅事,从未向往过什么行侠仗义。善念师太于我有恩,我不敢忘。但…”
她似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我剃度?”仰首望向无华,哭诉,“她给的,在你们看是福,可对我来说却是祸。我不想要,只想平平淡淡一生…善念师太没给我选择,你们一样没考虑过我的意愿…我有家有娘,不要削发为尼有错吗?为什么都要逼我…”
第23章
“闭嘴啊…”同欣看不得贱人惺惺作态,恨不能将她撕得烂碎,不顾师叔阻拦再次要冲上去。
许善意也累了,拦着的手没了力。顺利冲过去的同欣,爬满血丝的眼里尽是怨毒,一把扯住谈思瑜的发,强硬地将她拉起:“你不配跪我师父。”
“啊…”头皮剧痛,谈思瑜被发拉得双目上吊。
同欣把人推攘出尺外,抬起左掌运气:“不想要是吗,我现在就帮你废了。”
闻言,因头皮疼痛双手抱头蜷曲着身的谈思瑜,双目一阴。掌风袭来,她“本能”地全力推同欣。同欣力聚在左手,又有伤在身,下盘失稳,整个人朝后撞去。
沉默许久的无华,一个转步,来到同欣背后,将人稳住。
西云禅室静寂,谈思瑜错愕地看着差点被她推飞的同欣,似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般大力:“对…对不起。”张着的两手颤抖着,“怎么会…会这样,对不起…”两腿一软,又跪下了,双手捂上脸,泪水自指间渗出,压抑的哭声响起。
同欣心里出不了的那口郁气憋得她面目胀红,她张开嘴哽咽,泪水混着流出嘴角的黏液一道向下、滴落,头慢慢低下,看向自己拦中断了的右臂。血浸透了包扎的白棉,刺目…又讽刺得很。
无华松开同欣,长吐一气:“弄月庵不强人所难,谈姑娘既不愿入佛门,那就请即刻下山。庵里还要办法事,我等就不远送了。”
没人反对,谈思瑜却跪着久久不起。同欣不愿再面对她,转过身,一晃一荡地朝供奉的菩萨金像走去,慢慢跪下,瞻仰,用心问菩萨,“人生在世,何为善何为恶?讲因果,可真的存在善恶有报吗?”
没人理会,谈思瑜哭了足一刻后,终一点一点地放下了手,撑地爬起,勉强支住瘫软的身子,挪脚面向善念的尸身,屈膝下跪,九叩。叩完,又看向凝视着她的善意,再叩。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管我愿嗝…与不愿,承了善念师太功力是事实。满天神佛在上,谈思瑜发誓,日后咻…弄月庵若有需,我定义不容辞。”
好奸猾的丫头!说义不容辞,却不讲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