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晌午,她就抱着打不开的小楠木箱,背靠着长廊木柱坐着,偶尔晃一晃小木箱,听听里头的响动。
响声清脆,份量不轻。锁在箱子里的不知是金,还是玉?
高价请来的木匠挥汗如雨,还在继续倒腾那几根贵重的花梨木料。
白天里雇请的短工也上门了。
叶家当家的是未出阁的小娘子,雇请的短工也都是镇子上力大的健壮妇人,按着叶扶琉的吩咐,吭哧吭哧地继续满院子挖坑。
请人挖坑的藉口,是“翻新庭院,铲除草根”。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被抛弃的家宅。像这种突然荒废的大宅院,连个看守老仆都不留的,多半是主人家出了祸事,为了避祸匆忙远走。
人走得匆忙呢,东西就来不及收拾。主人家多半会把来不及运走的贵重物件往庭院地下埋,俗称“旧金”。
对于叶扶琉这种倒腾宅院的行家来说,如果能找到当年留下的“旧金”属于意外之喜,行话俗称“摸旧金”。
这次运气不大好,前院后院仔仔细细犁了一遍,掘地三尺都没发现埋在地下的宝箱,只从后院的梨花树下挖出了两坛酒。
“摸旧金”摸了个空,也是常见事。叶扶琉叮嘱把两坛老酒抬去厨房,抬头看看天色,心平气和地发布下面的活计。
“劳烦各位婶子大姊,把草根拔干净后,坑洞原样填平,前院整治的干净齐整有气派。”
“前院修好了,再去后花园挖几行小路出来。后园太素净了,我想在路边埋点砖头尖,再铺点鹅卵石小路之类的,拼出活泼别致的图案。”
比起前院的挖坑填坑来说,后花园算是细碎活计,短工妇人们笑开了。
“往哪儿挖小路?直的还是弯的?”
“小径随意自然。”叶扶琉好脾气地应答,“当然要弯弯曲曲,九曲十八弯的最好。”
二十来位健壮妇人说说笑笑地干活到了傍晚,前院整治得干净齐整又气派,坑坑洼洼的地面一律填平,后花园新开出来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羊肠小径,用脚踩实了,小径铺上一层鹅卵石,大小石头拼出各式各样的花鸟鱼虫图案。
有妇人还要主动搬动墙角的大摞砖头,“赶一赶时辰,把小路两边的砖头尖儿拼好再走。”叶扶琉笑吟吟地阻止了。“多谢婶子好意,时辰不早了,今天的活计就干到这里,各位婶子结了工钱,赶紧回家做饭去罢。”
素秋抬了整筐铜钱出来,妇人们挨个排队结了工钱,说笑着归家去,又和木匠说好明早再来,叶扶琉把外人送走,关好大门。
叶宅里只剩下素秋和她自己两个,叶扶琉走去院墙边,抬头打量摞成高堆的两百来块汉砖。
秀气的手指抚摩过其中一块汉砖的精美花纹,“好东西啊。” 她赞叹地轻声感慨着,两手发力,抱起一块,挪到新开的曲折小径那处。
拨开鹅卵石,小铲子松了松土,把大半截汉砖小心翼翼地埋进土里,雕刻花纹全数遮掩在土下,只露出一小截尖尖的角儿朝天,四周拿鹅卵石松松地覆盖住。
素秋赶紧过来帮忙。
两人往土里埋了十来块石砖,羊肠小径旁边的石砖尖角儿排出一列,看起来就像是富裕人家的后花园常见的景致。
“这活儿费力气。”叶扶琉揉着酸疼的胳膊,“行了。等秦陇回来,叫他按着现在这样继续往小径两边埋,剩下的全埋进去。咱们先吃饭吧。”
“说起来,”她想起了整天不见的大管事,听了听门外动静,“去县衙拿个猫儿盆怎么这么久?他今晚应该能回来吧。”
秦陇回来得挺晚。
猫儿盆没能拿回来,卢知县是个固执脾气,死活要把猫儿盆供在县衙里。
“叶家富裕,树大招风,你们这个月扭送官府的贼人就送来仨个!本官如何放心把宫廷贵物放在叶家?”
说得好有道理。秦陇无言以对。
事没办成,才出了衙门口,又被人盯上了。
“沈大当家派人在县衙门外拦我。好说歹说,非要我把这张通缉告示拿给主家看看。说主家认识缉捕令上的人。”
秦陇取出一张黄榜告示,纳闷地递到叶扶琉面前。
“被通缉的这位,据说胆大包天,勾结外贼监守自盗,偷空了信国公世子在江宁府城外的家宅。赫,悬赏五百两白银!有够值钱的。主家可认得这位被通缉的女逃犯?”
“嗯,我瞧瞧……”叶扶琉含糊应了声,接过通缉令,转身走开几步,在灯笼光下打开。
告示最上方写着斗大的“江南两路加急缉捕”,下头写着明晃晃的“重金悬赏五百两整”。
工笔仔细勾勒的昳丽女子相貌,出现在文字中央。
精致瓜子脸,小巧琼鼻,一双刻意描绘的俏丽丹凤眼,眼角妩媚上挑,极为显眼。
旁边小字补充:“身材七尺二寸,体长如纤竹。内双丹凤眼,京城口音人氏。”
叶扶琉把画像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缉捕令画成这样啊……
那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