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野自诩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神神鬼鬼这一套,总觉得住持想骗他钱算命,也没把签文当回事。
只是庙中清净,他原本烦躁不安的心竟在此处慢慢平静下来。
于是往后只要一想不通什么事,他都愿意爬山上来坐坐。
“你总来寺庙,不会哪天看破红尘出家了吧?”顾轻言问道。
这会儿他们已经爬上了半山腰,能看见寺庙的一角庙檐了。
一隻不知名的虫子忽地从前面飞过,吓得楚山野往后缩了下,「啧」了一声:“怎么可能啊。”
“我心里住了人……”他声音很轻,意有所指地看了顾轻言一眼,“佛祖说我心不诚,不要我。”
一轮夕阳已经在城市的高楼后缓缓下坠,远方的天空弥漫着夏日特有的薄雾,土橙色的,像是积了灰尘的厚厚的挡风玻璃。
寺院中敲过晚钟,一些来礼佛的香客沿着石阶下山,还有一部分香客则在一个窗口外排着队,手里拿着统一的纸碗。
“这是寺庙在放免费的斋饭……”楚山野说,“有素鸡素面还有豆腐,味道特别棒,每次来我都得尝两口。”
顾轻言动了动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面香味。
一个光头小和尚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袍匆匆而过,看见楚山野后倏地在原地立正,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楚山野也笑着回礼,而后将顾轻言安顿在一张石桌前:“我去给你弄点斋饭尝尝,一天没吃一顿正经饭。”
他说着匆匆赶去了队伍的尾巴排队,轻车熟路地从旁边拿了一个纸碗。
顾轻言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点出神。
楚山野好像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人越来越不一样了。
先前在他的回忆中,楚山野一直像是一个扁平的纸片,上面贴着些所谓的标签——
叛逆,养不熟,性格差,没人情味。
有的是楚家父母贴的,有的是楚皓贴的。他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今天却第一次窥得标签之下的真相。
楚山野也是个会怕虫子,会怕刺激游乐设施,刚刚20岁的活生生的弟弟。
“在想什么呢?”
楚山野去而复返,将两个盛着素斋的碗小心放在石桌上:“这个是豆腐,这个是素面,酱料帮你调好了,放了很多辣。”
顾轻言用筷子搅拌了下酱汁,忽然开口道:“你和我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唔,怎么说?”
楚山野嘴急,被豆腐烫着了,这会儿五官都有点扭曲:“什么不一样啊?”
“就是觉得……”
顾轻言轻声说:“你好鲜活。”
楚山野乐了:“这是什么话,你就不鲜活了?”
他索性放下筷子,掰着手指给他数:“之前我觉得你就会死读书,好古板好无聊。但是后来我知道你那么厉害,绩点年年第一,比赛次次冠军,甚至网店也开得风生水起,会帮我打虫子,玩刺激的游乐设施也不怕,这都不算「鲜活」吗?”
“顾轻言,你要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多一些……”楚山野说,“别总想着肯定别人,经常肯定一下自己更好。”
顾轻言搅拌素面的动作忽然顿了下,冥冥之中一直堵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倏地通畅了。
肯定一下自己吗?
他好像确实很少,很少去看自己得到了什么,而是被父母教着去争取那些没得到的东西。
反倒是让他越来越因为自我怀疑而不自信。
他慢慢将素面吃完,意外地发现这碗素面的味道确实不错,楚山野没有夸大其词。
楚山野比他先一步吃完了面和豆腐,说是要去找住持叙叙旧,让顾轻言一个人在寺庙里逛逛。
顾轻言面对着人影渐少的古刹,有些拘谨地四处转了转,发现了一座恰好能看见水上乐园的小亭子。
亭子古色古香,门口立着两尊石像,青面獠牙的像是要吓退不知好歹的闯入者,可它们的头顶都被摸得光洁发亮,显然没镇住来礼佛的游客,人人路过都想沾点喜气。
而亭子四周的栏杆上则系着很多红色的布条,上面写着许愿人的名字和愿望,随着暮色中的山风轻轻摆动着。
顾轻言弯下腰,逐个读起上面写着的字。
“xxx祝父母亲人身体健康,事业有成。”
“xxx要和小笨蛋一辈子都在一起!提前祝我们新婚快乐啦……”
“xx今年考研一战上岸衝衝衝!”
“替我的朋友xxx挂一个,祝她今年高考金榜题名,去想去的远方吧……”
“xxx想发财想发财想发财想疯了钱从四面八方来!”
……
好多愿望。
求事业,求平安,求学业,求姻缘,求财运。
好多愿望。
顾轻言抬头,看见大雄宝殿前的香炉边正有几个游客正拿着香礼佛,虔诚地三叩首,嘴里正念念有词,似乎在像佛祖诉说自己的愿望。
大家好像都有很多很多要许的愿望,而这些愿望又大多是自己很难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