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看着你长大,实在是王兄对不起你”
终究血浓于水,宁辞甫一见面时,还有些陌生感,可见宁徽如此,眼尾也红了:“王兄为肁国,为百姓出生入死,哪里会是对不起我。这些年,我在堂庭山很好,是王兄受苦了。”
“你我兄弟何须这样客套。”宁徽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车马已停在山下。其余事情,我们回去再细说。你先拜谢星君这些年对你的收留抚育之恩,再同我下山罢。”
宁辞愣了片刻,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看容炀。容炀对他微笑道:“安王既然亲自来了,我也知道你一直念着故土,便回去看看吧。过半个月,我再让人接你回来。”
“贪狼星君?”宁徽闻言诧异地看了容炀一眼,复又垂下头去。觉得事情似乎与自己来时预料的不大一样,斟酌着道:“星君愿留宁辞在身侧,是我肁国之福。只是,当年战乱,其余叔伯兄弟皆已不在人世,我又于子女缘分上单薄,虽已立后,多年来,却并未得一子半女。宁氏王族血脉,便只剩下我和宁辞。宁辞此番随我回去,自然是常留京城,亦可安定民心,这也是他身为王族应担起的责任。况且,当年宁辞留在堂庭,是星君仁爱。如今,却再没有坏了神山规矩,让星君为难的道理。”
“我并不为难,堂庭山的规矩也素来都是我说了算。”容炀面色不改,“肁国王城距堂庭,快马加鞭,不过三日之遥。肁国若需要,宁辞随时都可以再回去。至于长住何处,我想安王也可以听听宁辞自己的意思。”
白术心中只道不好,方才宣宁徽上山时,她已问过容炀,是否去请宁辞过来,容炀说再等一等。那时她便知道,容炀只怕是不愿让宁辞走。后来人来了,她以为容炀想通了,却没想来这样一出。宁辞自方才起,便一直怔怔看着容炀,她想小公子定然是愿意留在堂庭的,只是这样一来,巨门星君那里,又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她正忧心忡忡地想着,宁辞却开了口,声音轻而坚定:“我本凡夫俗子,机缘巧合得星君庇荫十余年,已是大幸。回京之后,我必日日焚香祝祷,愿星君喜乐长安。”
容炀倏而变了面色,他本想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十来年的情谊在。但凡他语气有一丝犹豫,自己无论如何都可以留下他,谁知,他竟然直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容炀搁在桌上的一只手微微捏成拳:“宁辞,你”
宁辞避开了他的眼睛:“今日一别,再见只怕不易,还望星君珍重。”
他说着,似要跪下给容炀行礼。容炀只觉心中腾地起了一股火,他许多年没有这样生气过。上一次,仿佛还是十一年前,宁辞被白芨私自扔下山去。
容炀一下子站了起来,定定看了宁辞一眼,语气冷冷地没有温度:“既是如此,我便不留你了,早些下山罢。”说罢,拂袖而去。
场面登时静了下来,容炀一走,殿中的目光全部汇聚在宁辞身上。他置身风眼,却是最平静的一个。
“小公子”白术迟疑着叫他一声,“可需我着人去给你收拾行李?”
“白术姐姐,这些年,劳烦你了。”宁辞勉强笑一笑道,“行李便不用收了,我这些年所有,无一不是容炀给的,没有带走的理由。只是怕日后他看着心里不爽快,姐姐烧了罢。”
旁边宁徽也一脸担忧的神色,宁辞道:“王兄在此等一等,我去道个别,便与你下山。”
宁徽好似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容炀立在窗前擦着天枢剑,听到宁辞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容炀。”容炀没有回答,宁辞又轻声叫了句:“哥哥。”
“这又不是一口一个星君了。”良久,容炀的手顿了一顿,“我又不是不许你回去,你对堂庭,就一点留念都没有吗?”
这次换宁辞沉默了,容炀轻轻笑了笑,不见得愉悦:“我原本便不是你哥哥,外面那个才是。”
宁辞垂下眼睛,他想容炀若真是他哥哥,若他还能把容炀只当哥哥看待,他却是不会走的。得知肁国收复王城那一日,他便知道大概不日就会有人来接自己回去。
宁辞一宿未眠,他想这或许是命定,当他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便来了这样一个离开容炀的机会。诚如他对白术所言,他这些年所有,全是容炀所给。而他能给容炀的,大概只有这个,离他远远的,将自己的感情藏起来,至少不会害了他。
两人静默半晌,容炀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改主意了么?”
“没有。”
“好。”容炀有些疲惫道:“你既然这样想走,那说了不回来,就真的不要回来了。你走吧。”
宁辞抬起头,他想再看容炀一眼,但容炀从始至终都背对着他,他在门口又立了片刻,掩上门离开了。
容炀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中途白术来了一次,告诉他宁辞已经下山了。然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内殿只剩下他一个人,从来没有这样静过,又好像本该这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