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不知又是哪家的姑娘要被送去林子里头。”
“是啊,年年这个时候夜里头都能听见哭声。”
“还好咱家的姑娘已经嫁做人妇,不然...”
依山傍水的泾洲明明已是阳春叁月,却仍在入夜时升起夹杂着水汽的青雾。
时逢午夜,打更的男人双手各持一把竹梆子和锣走在雾气缭绕的巷子里打更,每每敲下一回,原些还亮着烛光的家宅小院儿是顷刻间灭了光。
那几个还在门口聊天的妇人瞧见巷子里打更的人,就知不该聊下去了,纷纷散去回到自家,紧锁房门。
“子时叁更!平安无事!”
男人的扯着嗓子在凉夜叮嘱那些还未入睡的人,他独自走在寂静无声的宽巷里,丝丝缕缕的雾气借着宽松的衣衫钻进身子,哆嗦了下,嘟囔道。
“这都阳春了,怎得还这样冷...”
“子时叁更!平...”
走过巷子拐角,他瞧见不远处缓慢而来的轿夫与花轿,还未说完的话哽在喉咙,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遇上狐仙娶亲了,匆忙躲在一处草垛后头,蹲在那儿嘴里不停念叨。
“狐仙莫怪,狐仙莫怪,无意冲撞,无意冲撞...”
而不远处,无论是领头的媒婆,还是抬轿的轿夫,都穿着艳红的衣服,默默无声在巷子里走动,处处流露着诡异。
至于那座轿子,每每轿夫走动一步,挂在四角的铃铛便发出脆亮的响声,更添几分渗人的诡谲,还有那长长的穗子,也随着轿夫们的步子晃动。
“你们赶紧的,这都叁更天了,再晚点狐仙大人要是怪罪下来,咱们可都别想活着回来了。”
媒婆手里捏着绢帕,偶尔擦擦额间渗出的冷汗,频频回头指着身后都一脸惧怕神色的轿夫们,埋怨他们做事磨蹭,不然也不会耽误时辰。
要是过了叁更天还没把新娘子送到那儿,不知道狐仙大人要如何惩罚泾洲的所有人了。
思及此,她额间冷汗渗得愈来愈多,不多会儿绢帕就已湿透,拧一拧,还能滴下几滴黄豆大小的汗水。
轿夫们不敢乱说话,闭紧了嘴加快抬轿的步伐,争取在叁更天过去之前,赶忙把新娘子送到狐仙大人身边,为保整个泾洲未来几年风调雨顺。
打更人躲在草垛子后,探出双眼睛去打量轿夫扛着的轿子,一阵风吹来,吹起轿帘,这短短一眼,他就瞧见新娘子的红色绣花鞋与嫁衣。
可惜的是,帘子很快垂下,快到他根本看不清轿子里被强迫嫁给狐仙大人的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悲惨,年纪轻轻就已没了退路。
要知道,每年送予狐仙大人的新娘子可都活不过第二天,几乎都是在第二日早晨被进林捡柴的人发现死在森林附近的湖泊或是草地里,死相可怕极了,都是瞪大眼睛活活被吓死,浑身苍白,双眼瞪大,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遭受惊吓而亡。
虽说每年都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为了保佑泾洲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忍痛将自家女儿送进龙潭虎穴。
也许真的是因为为狐仙大人献上处子之身的新娘子,那几年的泾洲是五谷丰登,每家的谷子时令收成极好,也极少会出现恶劣的天气,所以每每到了凸月之际,都会选出某户人家未婚嫁的姑娘献给狐仙大人。
这个传统也延续了多年,长此以往,哪家也不愿将自家姑娘白白献给不知是敌是友的狐仙,后来的某一年,没人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进虎口,泾洲就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旱灾,整整一年每户人家颗粒无收。
最后逼不得已,强迫一个即将嫁做人妇的姑娘给献祭了,长达一年的旱灾就因此结束,所有人也越来越相信狐仙大人的存在,每年都会献祭漂亮年轻的姑娘。
打更人看慢慢走远的婚轿,收起思绪与东西匆匆离去,独留下一轮凸月破开冷雾,挥洒下清冷月色。
那片狐仙大人所存在的林子在城外,出城时,媒婆被雾气里头刺骨冰冷的水汽冻得牙齿发颤,戴满各种玉戒,金戒指的手搓搓胳膊,试图驱赶些冷意。
“李媒婆,要不咱就送到这儿吧,那儿...咱们实在是不敢靠近。”
其中一个轿夫瞧了眼月色下雾气缭绕的森林,偶有几只发出怪异叫声的鸟从林子里振翅而飞,阴森森的,于是心生退意,不愿再往前。
“这...”
“李媒婆,就将我送到林子入口就行了,若是不愿意,我给你们多添几锭银子便是。”
少女娇柔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媒婆闻言,心里那杆儿秤往银子那歪了又歪,思忖半晌,道:“成。”
“那便谢谢李媒婆了。”
声音落定,李媒婆走在前头心中嘀咕不停。
这谁家姑娘?都要被献祭给狐仙了,也不哭不闹,反而冷静的不行,往日那些知道自己将要被献祭给狐仙的姑娘,各个儿痛哭流涕,祈求她别给送了,反观这个姑娘,一路上安静的有些不正常,是丁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轿内,新娘子交迭搭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抚向腕间一枚格外特别的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