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的时候也没见她撒娇。
季明信有些奇怪,找不到答案,只好将那疑问的目光投向周漾司:“季芙提吃错什么药了?”
“没有。”哪有这样说自己侄女的,周漾司摇头,“可能最近心情不太好吧。”
她自从去那大尾巴狼的阵营里拍戏后,情绪就没正常过。季明信对这样的解释深信不疑,继续一头扎进工作中去。
……
芙提在关门的瞬间,擦了擦有些朦胧的眼睛。刚才病房里,她多害怕眼泪会掉下来。于是当护士说着这边人手不够,麻烦她跑一趟的时候,芙提还摇着头致谢,说没关系。
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体检报告和手里拿到的药,确定季明信真的没出什么大问题后,芙提才安下心来往回走。
不算太安静的住院部,到了傍晚总是很多苍老的人在看黄昏。轮椅上的影子和残旧的身躯都被拉成金黄色的长影,斜斜的,瘦弱的,仿佛夜晚来急的风一吹,他们就会消散。
芙提路过的时候站了一会儿,莫名有些感伤。
她对亲情的感觉很浅,虽然和经历有关,但也和后天目睹的人情冷暖有关。季家人不欢迎她,甚至不承认她,只有季家奶奶会朝她伸出手,在排山倒海的压力下,把年仅十岁的她从门口抱到年夜饭的餐桌上。
上一次见老人的脸庞已经是在很久以前的梦里,芙提却记得很清晰。许是在家庭里受过的善意太少,所以对这来之不易的宠爱牢记于心。在季明信忙于创业的那段时间里,一直是祖母在保护着自己,直到她被接走。
“芙提身上怎么又有伤疤了?”
她只有在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才有几分严厉。
在教自己弹琴写字、用粤语说别的城市的风土人情的时候,祖母的神色和现在眼前那些正忙着看瑶花琪草的老人一样柔和。
芙提不禁就出了神。
“囡囡怎么这么忙还来看我?我最近身体蛮好的,你不用总往医院跑。”
年轻的女声说,“我哪里有啊,一周才来那么两叁次。我想多见见祖母,不行吗?”
老人咯咯地笑起来:“你这小孩子,我哪里会不开心……”
在漫游的思绪里,脑子里突然闯进一段这样的对白。芙提迟钝了两秒才发现,这是粤语,而自己听懂了,所以便没有察觉。可是这是京都,会说粤语的人少之又少,这样熟悉的腔调,会是谁?
她的视线跑了出去,匆忙的寻找间,和不远处推着轮椅的宋流玉撞了个正着。
还是那用毛毯盖着腿的白发老太太先开了口,“囡囡,是你的朋友吗?”
宋流玉也意外,“算是吧。”她朝芙提扬了扬手,打了个招呼,“你也在这里。”这次用的却不是粤语了。
芙提走上前去,“……宋老师。”
“你怎么到医院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亲人住院了。”
“啊?”宋流玉的表情有些抱歉,“还好吗?”
芙提被这关心弄得手足无措,“没、没事的……就是普通的胃出血。”
“普通的胃出血?胃出血就已经不普通了。”宋流玉说,“如果严重的话,可以找内科的刘医生看看。这种事情如果不好好注意的话,下一次很快又会复发的。我有他的电话,挂号前可以先联系他。你需要吗?”
“囡囡,你说了那么多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宋流玉打了个抱歉的手势,低下头去,用粤语将自己刚才说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给老人听,老人了然地点点头,说:“不然你带她去和周医生见个面吧?”
芙提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的!我小叔已经差不多好了。”
宋流玉很是惊讶:“你听得懂我祖母说话?”
芙提两根手指捏在一起,小声用粤语说了句:“一点点……”
宋流玉笑了一声,发丝在夕阳里扬出温暖的色调,像晕开的柑橘水彩,“你真可爱。没想到你也会说粤语。”
“我才是没想到……”
“你是粤省人?”
“不是的。只是小时候和祖母学过一点点。”
宋流玉了然地点点头。
“那下次可以约你一起去喝粤式早茶吗?”她落落大方地抛出邀约,“我从小就定居在京都了,除了祖母都没什么人喜欢粤菜,找不到一起去吃的朋友。当然了,我的意思是,你方便的话。”
芙提求之不得。
宋流玉心满意足地笑了,还顺手给了她刘医生的电话。推着老人往落日深处走的时候,还不忘低腰帮她拢好外套,一举一动都足以看得出她的善良和孝顺。
芙提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落差。
光是看着遥不可及,却又亲切到令人没办法讨厌。生了这样一张美丽出众的脸蛋,却还拥有凡人望尘莫及的才华。明明自己身上的金子已经足够潇潇洒洒活好这一生,偏偏还上天还赐予她这样华丽的出身。
多么美好的人啊。
美好到让人觉得嫉妒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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