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往里走,丝毫没有因为被安排在饭店的不快。傅嘉树有些莫名地怅然,转身走出去上了车,发动汽车,脚踩离合,要开车起步,低头看驾驶杆下的三个踏板,她说不应该这样设计,容易产生安全隐患,自己为什么从来没这么想?秦瑜在张经理的陪同下,走进了电梯,张经理跟开电梯的那位说:“五楼。”开电梯的拉上了栅栏门,启动电梯,电梯轿厢猛然一动,听见链条响动的唰啦啦声。张经理颇为骄傲地说:“只有我们云海饭店才把电梯给所有客人开放,其他有电梯的饭店要不是洋人才能坐,就是必须是有身份的客人可以坐。”秦瑜见电梯上有块铭牌,上面刻着奥的斯的英文字样,原来这家电梯公司百年前已经做电梯了呀!从电梯里出来,走进过道,张经理指着过道尽头的门说:“秦小姐,过这扇门有个空中天桥,您可以站在天桥上尽览大上海的景色,也可以去对面的舞厅跳舞,对面五楼是舞厅,四楼是电影厅,台球室和乒乓球室,二楼是西餐宴会厅,咱们的主厨是法国人,有地道的法国菜,因为咱们这里还是英美公共租界,所以还提供英国和美国菜。底楼是中餐馆,有地道的宁波菜,您也可以试试,还有面包房和咖啡馆。面包房的西点也非常不错。如果您喜欢运动的话,底楼还有室内游泳池,这个游泳池在咱们大上海是头一份的,一年四季恒温,也可以打网球。”“可以跑步吗?”“饭店后花园就可以,很多西洋客人会跑步,秦小姐也喜欢?”当然不止这些,上辈子她一个人住大平层,把两间房打通,做成了书房加康乐室内,跑步机、划船机、椭圆机加上力量训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她看来运动可以让人常保青春,不仅是身体愉悦,脑子也更加灵活,自从穿过来成了少奶奶,看着软趴趴的胳膊和平坦但不结实的小肚子,看着都想哭。哪怕宋家不小,总不能提起裙子跑吧?唯一能干的就是把门关上,拿个红木圆凳做力量训练,做了这么久,有点效果,但是远远不够,她要把肌肉线条召唤回来。张经理送秦瑜到房门口:“秦小姐,我就送您到这里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大堂找我,或者找我们梅玉。”“好,谢谢您!”这位叫梅玉的领班打开了房门,房间是个套房,由一个客厅和一个卧室组成,里面依旧是法式宫廷风格的装修,金碧辉煌是必须的,客厅里还挂了巨幅印象派风景油画,这间客房还带了阳台。梅玉推开了客厅通往阳台的门:“秦小姐,您来看,咱们饭店对过就是上海最繁华的路段,几家百货公司都在前面。”当一片红色的广告进入秦瑜的眼里,什么百货公司,什么黄浦江,什么高楼,秦瑜都没有兴趣。前面有个巨幅广告上写着“请喝,蝌蚪啃蜡!”这几个中文字秦瑜不能理解,但是瓶子上熟悉的英文字母,让她恨不能落下眼泪,问梅玉:“这个蝌蚪啃蜡哪儿能买到?”“我们饭店里的番菜馆就有,那个味道很古怪……”还没等梅玉落下话音,秦瑜已经接话:“给我来两瓶。”等梅玉一走,秦瑜踢掉了脚上的高跟皮鞋,从箱子拿出一双布鞋,当拖鞋穿了进去,摘下头上的帽子,扔在沙发上,放下了一头长发,刚刚要躺下,门被敲响。客房的服务生拿着托盘,托盘里两瓶玻璃瓶装的可乐,边上还有个开瓶器。可口可乐放在桌上,李小姐关上了门,秦瑜打开一瓶可口可乐,往嘴里灌,那个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没人能懂穿过来将近两个月,喝上一口肥宅快乐水的感觉。一口气灌了两瓶可乐进去,秦瑜躺在三人沙发上打着嗝儿,一百年前的可乐貌似气有点儿多。长途旅行挺累,喝到了上辈子的饮料,心里有些小小的满足感,甚至产生出了贤者时间之感,秦瑜躺在那里放空自己,没放空多久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傅嘉树回厂里,忙了一个下午,要不是从英国人的纺纱厂请了两位外国技师来帮忙,他可以不吃晚饭,两个洋人总归要吃饭休息的。如今世界第一的纺织机是英国的普拉德,这些年日本的丰田也在这个领域崛起。他们通过拆解普拉德的纺织机进行仿制,现在厂里管试制的老师傅是在一家纱厂做维修的,而这两个英国人,之前也受雇于一家在青岛的棉纺厂做机械维修工作。加上自己这个正儿八经机械专业的毕业生,拼拼揍揍,缓慢向前推进。朋友和家人都说他执拗,他不该下车间,不该去关注细节,而是要学会管人用人。家里人都说要是做不出来就算了。唯独爸爸全力支持他:“重工业是国之基础,无论是西洋人还是东洋人都是靠这个起家的,亏钱也要做。”傅家祖上是靠贩卖中药材,后来做钱庄生意,十多年前,当所有人都嘲笑他爸买下苏州河北岸的地皮是把钞票往黄浦江里扔,没过多久地皮大涨,他爸卖掉地皮,去买了一家英国的轮船公司,开始做海上运输。而且虽然他爸一直拒绝国民政府的邀请出任国有银行行长之职,不想跟政府之间有太深的联系,但是以傅家当前的规模,在当下,在商界也是举足轻重的。都以为傅家唯一的公子学成归来,定然是在银行界或者运输领域大展宏图,却没想到一头扎进了这家亏钱的机械厂。两位工程师回房间换衣服,傅嘉树和他们管技术的老师傅在楼下等两人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