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昨夜黑沉天幕下的狂风暴雨不同,翌日的气温不仅翻了一翻,阳光也够毒辣狡猾,透过窗帘的细长缝隙快速填满了卧室的每个角落。
酣眠的女人难耐地转了个方向,视网膜兀自被大片红色侵占。
溽热和酸痛迫使她极不情愿地睁开眼,转瞬避开窗边刺眼的太阳,歪头往光线弱处瞥。
她嘤咛了几声,撑起上肢朝后挪,一个卸力,上身全然陷进松软棉弹的大靠垫。
滑开锁屏,仍有些睡眼惺忪、漫不经心地在查阅电子邮箱,回了两封商务邮件后才切换至微信。
在生意场上做一把手做了这么些年,这几乎成了她每天早晨必要划去的清单条目之一。
昨夜开了免打扰,故此没看微信。不知是谁发了多条消息,软件右上角的未读提示红艳艳的。
手指在屏幕上敲敲点点,一大段语音识别后的文字跳动在她眼前。
随意浏览了个大概,喻知雯的目光锁定在末尾的一句话。
——这两天你跟沉家的孩子约定好,周末的时候一起回宅子里吃饭,订婚前一家人是要见面的,这是礼数。
她阖上疲惫的双眼,顿感头痛欲裂,血管里流动着烦躁的因子,用空调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后,在一方狭小天地里,她低头,脑袋紧紧埋进了臂弯。
真是事多如牛毛啊。
学苑路283号。
时候还过早,大街上车流稀疏,更不必说人了。风雨过境后留下一堆的砖瓦枯叶,少数几个穿着亮橙色工作服的环卫阿姨急色匆匆地清理掉垃圾后便赶往下处,再听不见动静。
一中门口的车位暂且空荡,喻知雯循着倒车影像轨迹,慢慢回正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一声急停的尖锐,车子就近横在了榕树下。
她用粉底液简单化了个淡妆,又在脖子上点涂开遮瑕液,遮住斑斑红痕。
掰回后视镜,车屏显示六点整。
距离他们高中的早自习开始,还有一个钟头左右,但轮值的老师往往会赶在学生前、提早半个小时到达学校。
她调下座椅靠背,静静等候着。
大概十分钟后,终于瞥到远方悠悠走来的一点人影,她推门下了车。
“李班任,早上好。”
手握保温杯的中年男子停了脚步,显然有些发愣,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面前的年轻女子。
浅蓝色的西装套裙,精致又靓丽,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大家小姐的贵气。
她微微弯腰,伸出右手,他立马跟着接上。
莫名令他有种自己不是走在上班路上,而是参加高级商业酒会的既视感。仿佛身上常年穿着的灰色polo衫和腰间别起的那长串钥匙都有了奢侈品的派头。
“早上好,早上好,您……”职业本能促使他熟络地打起哈哈,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只觉得脸熟,辨认无果后半猜道:“您是晓声的姐姐吧。”
“是的,之前在家长会上我们还见过,”她指了指手机,“我有几个关于晓声的问题想请教您,可惜前两天没打通您电话……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得空?”
李老师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啊呀,是我疏忽了,这几天着急给他们这些孩子研究复习资料去了,也没注意看手机。”
说罢,左右张望了下,“就现在聊吧。”
他们俩坐在附近的一家早餐店里,隔着两碗豆浆的热气说话。
勺子在碗里绕着打圈,喻知雯盯着淡黄液体,心却不在这上,她微笑问道:“就快要高考了,您看晓声这样住院会不会影响他备考的进度?”
“哈哈哈。”
谁知李老师嚯的一声笑出来,带着得意的神情眉飞色舞,给喻知雯整得有点懵。
不过那笑容极其真心,怎么看也不像是蕴含哪种负面意味,“这您多虑了,晓声没跟您提过吗?他原本是打算去参加高考的,但腿伤突然,就申请放弃了。”
他一句话说得轻飘飘,她却不解:“放弃?”
“晓声同学以全国生物竞赛一等奖的名次保送隔壁a大,名额都下来许久了,这孩子就专心调养身体吧,好养足精神参加毕业的表彰大会啊。”
说完便揶揄地开起玩笑:“他连自己姐姐都瞒着,这孩子怎么报忧不报喜的。”
喻知雯眨眼,黑瞳里的恍惚与落寞稍纵即逝,“原来如此……我生意忙,的确是对他关心少了。”
怪不得无论是工作日还是休息日,少年总有时间出来找她。
可她从来没细细问过缘由。
“您也别这么说,晓声其实是个懂事又有主意的孩子,他呀,我们课题组的老师都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
李老师挥舞着食指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字里行间都是对喻晓声的赞美,无一其外。喻知雯盯着他时不时点头努嘴,又时不时作好奇状,简直照搬了她学生时期听课的糊弄样。
不过李老师对她的反应很受用,非但没看出来问题,反而越夸越起劲,连饭也顾不得吃了,讲到最后,连角落里坐着玩手机的老板也搬了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