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上,段昱时一直捏着她的手。
芙提慢吞吞地说了声疼,他缓了半天才听见,而后轻轻地松开了。只是依旧捧着,生怕上面的伤口被颠簸的路途弄疼。
段昱时身上的醉意甚至都还没散,只是洗完澡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没带烟盒,打算到楼下买一包,下电梯的时候神差鬼使地想起她说“叁十叁楼”时的不耐烦,手指就摁了下去。
哪知道会看见这样的光景。
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好像眨一眼芙提就会从这白床上消失。
“对不起……”他小声说。
那人被他揍得鼻青脸肿,但依旧分辨得出长相。讨嫌且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段昱时当然记得这是剧组里的某个配角。而且是被自己骂得最不服气的一个。
来龙去脉简直不要太好猜。
芙提浑身都没力气,只剩下一双眼睛低低地垂着。
段昱时低着头,双手捧着她的五指,声音快要低进地底,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芙提……”
再晚来一秒,那扇门就会被关上。
没有人能够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后怕催生出无限的庆幸,连同着无限的后悔。段昱时想起很久以前,她还是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女孩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鲁莽,没能将她的花瓣呵护好。
“遇上你准没好事。”
芙提本想说谢谢他,但又觉得气氛太凝重。
她喉咙里一股铁锈味,整个人痛到好像被拆过,感官扯住感恩,说出口的是最真实的感受。
段昱时埋首,低低地“嗯”了一声。
芙提又说,“你也别太自责。”
他没再回应。
芙提便闭嘴了。
尽管每一次意外都离不开作俑者的心理变态和事来突然,但起因多多少少都和段昱时沾点关系。
这人不会和自己八字犯冲吧?
小的时候就经常有碎嘴的亲戚说她妈妈和她爸爸八字相冲,所以她妈妈有了她这个累赘,产后抑郁到神志不清,郁郁寡欢到寿终正寝。她爸爸也在若干年后在化疗的痛苦里离世。
芙提越想越玄乎,她还不想死,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被段昱时扣着不放。
她的掌心向上,为了保持住手腕垂直,不让手臂上的伤口和别的东西有所接触。
安静的气氛里,除了救护车头顶自带的急救声在盘旋,车内没有人在说话。
所以芙提的感官也格外清晰。
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擦过了自己的手掌。
*
季明信来的火急火燎,一路上已经听黎慈说了一遍原委,她今天下午刚起飞,大半夜赶不回来,迫不得已将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他风衣里面穿的甚至是家居服,竟是连鞋子的结都打得错乱。
但满腔怒火在看到那急救室外坐着的、一脸颓然的男人时,稍微冷静下来。
他脚步如风,踩得无所顾忌且敲人心弦。
段昱时在这阵接近里缓缓抬起头来,听见他对自己说。
“段导,谢谢你救了我侄女。”
……
他被赶了出来,以最温和也最强制的方式。
大家长的震怒是不留脸面,季明信甚至什么责怪都没说,只是以感谢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将他请出芙提的视线范围。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上段昱时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在紧要关头从天而降,但谁都没办法就此揭过去,尤其是在医生说伤者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的时候,季明信看着床上一脸若无其事的芙提,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芙提心说,我倒是想。
京都的病房她住过好一段时间,在国外的时候也没少跑医院,明明是个天生身体健康的孩子,偏偏这几年多灾多难。
季明信原本忙着筹备婚礼的事情也为此耽搁了,要知道他和伏玥达成共识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对此准婶婶倒是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吓坏了。
伏玥在知道季明信的闭关锁国政策后,就猜到了段昱时会把电话打到她这里。
细数过往,伏玥惊奇地发现,从不为万事万物折腰的段少爷,也只有在芙提这个人身上屡屡吃瘪。
“有什么用?他发脾气起来我也拦不住。况且芙提自己也不一定想见你……”
伏玥接着电话往病房走,才到门口就看见穿着包臀半裙的女人叉着腰在骂人,黎慈的声音又长又细,几乎要将整个病房的屋顶掀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调监控的话,我被他压在门上的事情记得别暴露了……”
黎慈呼吸都快不稳了,“你们那晚到底在干什么?”
芙提说:“吵架。”
她一脸坦然,黎慈看得心里心疼又窝火。
她知道这孩子不会对自己说谎,如今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她除了发火也找不出别的责怪办法。于是留下一句咬牙切齿